(我最爱的香港作家:马家辉)
南洋就是这么的懒洋洋得可爱。请注意,懒洋洋并不等于懒。懒是不知进取也不负责任,明明责任来了,转身走开,不愿正视现实。懒洋洋则是一种放松的取态,对自己的节奏负责任,难题来了,不慌不张,沉静地让事情发生并且解决,懒是人为,懒洋洋是自然;懒是回避,懒洋洋是诚实面地面对自己、忠于自己。
马先生客气了。我们是真的懒。你想得太复杂了,还是赶稿在即,无法不来个顺水推舟,凡事留一线?毕竟我们这个国家能够供马先生讨论的事物也不多,好多的篇幅都提到吃,而如他自己所言:他的舌头粗糙,对吃食没啥研究。一个不好吃的人写了那么多关于吃的,是勉强了,也是一种取材上潜无奈。这个国家除了蕉风热雨外,马生最为印象深刻的必为那每到一处南洋伴者们那副“我带你去吃好东西”的神秘嘴脸,以及期望得到马生你嘉许认可的神情吧?是的。请不要轻易让他/她们知道你不喜欢,南洋人在这种事神经特敏感。聪明如你者,又怎么会不心里有数?文人入乡随俗吃吃喝喝不忘自嘲人间失格,其实我倒想到“千与千寻”。
不久前又读到美国评论家 Susan Sontag 的 Where the Stress Falls 里头那篇 "Questions of Travel",内里就谈到了此类受到官方接待式的旅行之内里乾坤,与马家辉的文字竟然牵出了一条线来。Sontag 本就是 Cynic 一个,但听听她这个长辈怎么说总没有错。
她提到对于游记,我们普遍上有两种写法:Literature of Disappointment OR Literature of Idealization。曾经一度欧洲人出走美国,渴望寻得简单新生活;美国文化人造访欧洲,为的是寻觅古老文明的源头所在;这些旅者回国后大都是书写失望。从19世纪初始,欧洲的文学中开始出现 “厌欧症” 现象,旅人纷纷涌往洋溢着异国情调的东方。在那里社会结构简单,信仰纯真,自然生态未开化,民风古朴(文明也不存在),是为乐园也。但 Sontag 却逗趣的说了一句 "But paradise is always being lost"。文明如欧美国人来到南海之地,图的就是那一个鲜,那个“求不得”。如桑特所言:"... for travelers who would never dream of living like the natives generally still want the natives to say wholesome, rustic, sexy and uncomfortable."。他/她们就是想要看到你弱后进而啧啧称奇(美其言是不受资本主义之害),就是希望你继续迷信(不然他们就不会那么喜欢拍我们的寺庙),就是喜欢东方女性的柔弱娇声(不然海外的艳遇还有何吸引力可言?)。东方主义(Orientalism)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南洋主义根深蒂固地藏于港人如马家辉心中。而我们拜读其作,也续而沾沾自喜,以为发呆有理,懒洋洋无罪。
懒洋洋何罪之有?且让我娓娓道来。
一个国家的子民若太过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那一种歪理,久而久之就长出了奴性,个个变成了老庄上身,万事可有可无不表态,尊崇自然,顺应天道。逆来顺受之余,还会好心劝导身边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贫乐道顺其自然就好。于是我们开始不关心三尺以外的事,因为我们要保留我们南洋人的纯朴,对不对?说实在,我们不是不要说,我们是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们不是高深莫测,我们是真呆!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不思考。连智者如马先生也给了那么一个台阶我们下来,为我们的惰怠辩护,我们又如何能不继续“懒洋洋”?不喜欢思考的人,你想他会有心思去考究文化关心文艺吗?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哲人们会主动争取个人权益吗?如果这种“让时间为你解决问题”的态度渗透进学府商业组织政府机关,又会惹来多少天灾人祸?
马家辉匆匆来马数天,睹景亿旧缅怀逝去那段纯真,写写稿赚赚旅费,有些话我们真的不能太过当真。
说来残酷,在他那几篇南洋稿子里看得最入神的竟然是谈到了台湾作家骆以军的那个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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