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4, 2011

自己的空间,最好的时光

西元 2011 将尽,写文章的人在网上的帐户岁数自动更新至 35,无法再说生日未到那种屁话。四舍五入即踏入不惑之年,想来常有感而发也是情有可原。

最近老是想着人的劳碌是为啥子的事,这篇文章已酝酿多时。说到底,生活压力如此逼人,马路如此阻塞,孩子又那么顽皮,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不是铁打的,有些事就算嘴里不说,心里还是会想。诸如打拼是为了何物之事,常为半夜乍醒之因由,奈何人无法不睡觉,所以就难以避免地,偶有受此煎熬。

能够清清楚楚地过接下来的日子,心无旁骛,目标明确,不为身边琐碎事务所牵引,身上不缺钱,生病不用孩儿来操心,那该有多好啊。因为老来无所事事,郁郁度日之下,恐怕也会走到“操心孩儿及孩儿的孩儿” 这条歪道上去。有鉴于此,不得不时时刻刻自我警惕一番,所谓老之将至,必定要有自己的空间,具备一些自我消遣(当然,还包括消遣自己)的能力与方向,即使力不足,还得是心有余的。

走笔至此,猛然觉悟。以上看法原创性欠奉,实为拾人齿慧之举。终归是因为念书至走火入魔,一不小心就把他人之言语转化成个人行事之准则,进而津津乐道自以为是,实在是罪过,所以好歹要说个出处,免得贻笑大方。

(Bertrand Russell)

我想说说老头子Bertrand Russell 那篇 How to Grow Old。罗素是学人,诺贝尔文学奖都拿了。尽管他的后辈如 Wittgenstein 不屑他写这些杂文,说这是他此举有商业化之嫌疑,却无损后人争相传阅。说是争相传阅,也是个权宜的说法而已。这个年头,你可以说“争相”下载韩剧、“争相”漏液排队买IPhone、在网上“争相”批评艺人私生活等等,但“争相传阅”就有与现实不符及夸大其词的嫌疑。姑且说成是经典嘛,却又是“天涯无处不经典,最重要大家给脸”的时代。常人都爱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也多有大惊小怪的陋习,所以街头巷尾都是大师,如果罗素泉下有知,也会划清界限,不来沾这趟浑水的。

个人以为,在阅读道上,读者与书写者应该身处同一平台,像老朋友摆龙门阵,侃侃而谈,互有千秋,时有不置可否,偶有拍案叫好,那才有趣,才不会酸气四溢。万一读的人自贬身份,将作者摆上神台供奉起来,低三下四地,不再有怀疑,学与问都仿如一潭死水,个人以为是无趣至极的事。

可略举一些杂例引证。

 
(Krzysztof Kieslowski Three Colors 电影海报;作家朱天文)

就像近日追看波兰导演 Krzysztof Kieslowski 的作品,惊艳于他的法国三部曲 Blue,White,Red ,却又很“开心"在一篇侯孝贤及朱天文的访谈中看到朱天文并不喜欢这些电影,觉得它们不到味,将法国给拍得“气息叫人鸡皮疙瘩”。天文挫了在我心目中 Kieslowski 的锐气,也拉下了她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长久以来,她那本《荒人手记》及那些侯孝贤电影剧本,光芒绚丽得令人无法逼视。拜她这几句品评 Kieslowski 的话,这些摄人光芒快速锐减,讨论平台嗖的一声凭空出现,因为她将自己曝露在非熟悉环境下,耿直地说出了一些也许并非那么能够经得起反复推敲的看法,而这些看法又与我相违的时候,天文这是就变成了一个凡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什么大师,议论空间就有了。

 
(左至右:董桥与林沛理)

再来。前些日子阅读董桥,感叹这位老者对于文字的执着耕耘,却又不小心在网上看到香港学者林沛理那一篇对董桥有微词的文章,指他老人家“对英文有一份乡下人对大城市的好奇及着迷”,言下不无轻藐,一点都不畏怯于董桥在文化界的超然地位。这一点上,就算撇开林先生的可能存在的妒嫉心不谈,单是他的那句单刀直入针对董桥过分引用英文(其实是太过平平无奇的英文)所发之言,我不得不肃然起敬,因为林先生确实是把我在读董桥时心里那份疑惑给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出来。所以尽管早前对林先生那些充满学术词汇(还是中英对照叻),有点像二流论文,有掉书包之嫌的文章有所偏见,此后也许会认真阅读起来也说不定。

 
                                                                                              (舒国治)


日下又在阅读的那本由 Joseph Heath & Andrew Potter 所著的 The Rebel Sell - How the Counterculture Became Consumer Culture ,叙述“反主流本就是主流之一,大家本为一家相辅相成”的大作,里头以严谨论述拆穿那些自命不凡标榜自己与人不同一众如何自欺与欺人,更是我的杯中茶。脑海里马上想起那位常被吹捧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姓舒名国治的仙人,你都别说文谋不是罪孽深重。舒先生还不是只想好好地生活吗?你们这般大事嚷嚷地,可把情调都破坏了,真是大煞风景啊。舒先生被羡慕,只是因为他能人所不能,包括写书赚稿费一举。书是好的,人也是好的。可是你想如果每个人都有能力复制那种生活,还有他来抒写的空间吗?正如米兰昆德拉那句名言,届时一切将会沦为媚俗 (kitsch),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这样一来,古今中外,无论是已逝,还是在生,皆请入厅堂,听其各自大炮,岂不乐乎?偶有骂战,硝烟四起看法各异之时,也是各有千秋,相映成趣。主人如果不偏袒,舍短取长的,岂不是尽得各门精华,大长见识,而不再庸碌下屈于任何一家之言,受其束缚?

还是说回文章吧。开宗明义,罗素已经说明,尽管文章开题为如何变老,却说实是想讨论如何不变老。这架势一摆,就知道有好戏看了。老生常谈,也有谈法之别。文章不老,是因为写者滑头,可滑头未必是贬意。林语堂的杂文也滑头,跟罗素是同一脉络,所以洋人爱读就不稀奇了。这类文章我爱看,因为身边的人言语乏味又多不着边际,所以我就尽量利用阅读这些老顽童的文章来洗耳醒神,可能还有延年益寿之功能呢。

谈到长寿之道,罗素先是庆幸自己有了一个祖母竖立了榜样。该名老太太丧夫之后致力于办学,在晚年面对难眠的问题上解决方法就是每晚阅读科普读物至凌晨3点钟。这是玩物养寿的境界。所谓兴之所致,不知时日已过。罗素要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但容许我引申补充,要达到这种目的,所涉的兴趣必得是能够独自一人能进行的,即 solitary pursuit。所以戳麻将不算,与三姑六婆饭局中议人是非也不算。不然牌友饭友一个一个离去,你就无法不意识到时日无多。当体力不再,阅读、听音乐、看电影、书法都算是可以让人安心养老的活儿,因为无需伴侣亦可成行,所以就多了一份自由、少一份拘束。

接下来的两项比较难,至少对我们的父辈来说。一是不缅怀过去,二是不干预子孙。因为已经失去的都比较美好,所以我们很难不为过去说两句好话。也因为无所事事,我们只好将时间都付诸于子孙身上,也不管他们是否需要及享受那么海量的关注。罗素说得好,过度保护孩子并期望孩子不犯错是没有意义的,其一,他们不会觉得你的意见会多有见地,其二,犯错是成长的一部分。如果过分的期望利用子孙的大小事务来填补自我生活的空白,最终还会遭年轻人嫌弃,或至少不喜欢你陪伴其左右。这种看法在东方社会,会背负一种骂名,其为不孝。但我的看法则是:如果我的孩子成年了还需要我来帮她处理生活,那才叫不孝。

罗素在文章的总结提到了人如何应付“怕死”一事。年轻人怕死,他说,纯属正常,因为害怕还未体验够生活就死去。而老朽们已尝尽生活甜酸苦辣而还来贪恋生命,则是可耻的。他有一个比较玄的一个说法,就是将自己的兴趣推广到极致,直到个人不再存在,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境界。如果做到了那个地步,等到体力衰竭那一刻,放下一切未尝不是解脱。罗素希望在工作中死去,他知道自己开始了的将会有人继续,而对于那些有生之年有幸完成已感满足。期望在工作中死去,这对于那些终日向往着40岁前退休的废物是多么大的一个反差啊。

很庆幸我交友谨慎,交上罗素先生这个朋友,真的是一个当一百个。

P.S: 《自己的空间》是学者李欧梵闲时写下的老电影观影记录,而《最好的时光》是侯孝贤导演的一部电影。从两处借了来开题,在此道个谢了。

Saturday, September 24, 2011

观影记(十二):告白之教育再思考

昨日在碟店搜回了多年前看过,François Truffaut (译:楚浮)1959年的 400 Blows(译:四百击)的 CC 修复版,今日赶新鲜将这部老电影看完(不然天知道又会排期到何年何月何日)才来动笔(指)写这篇文。俗务缠身的中年男人,身体机能退化在即,家里又有个小魔怪,却几乎强迫性地要求自己来做这样的功课,倒真的是有点自作贱的 feel。




既然要写的是告白这么血淋淋的题材,为何却那么执著于看楚浮?我想是自己那死性所致。因为书也好,电影也好,迷恋到一种程度,在每一部电影里看到的就是另外的N套电影,那N套电影可以是尘封在记忆中已久的经典,也可以是久闻大名却未曾窥其真貌的梦幻之作,又甚至是存在于未来,尚未诞生,但终将在他日他乡来个喜相逢的梦幻逸品。总之就是千丝万缕盘根交错地纠结在一起,无法说是“看一部算一部”这回事了。


先来说说告白的原著小说。作者凑佳苗是日本人,年轻推理作家,我看的是台湾中译本。对于日本的推理小说,我是普遍不再存在太多希望的一个人。我有过一段狂热迷上阅读中译日本推理小说的日子。那些台湾版的中译本,美术、排版、行销、封套无一不是做得精美绝伦,真的是应了一句白话:书,就算是不看,买来当 furniture (摆)也是值得的投资。当然,投资与透支有时很多时候是呈正比例行进的。我就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将零用钱都花在这些推理书籍上,买了数以百计的什么所谓的经典杰作梦幻逸品(对!这个梦幻虾米的讲法我是从那些由专业导读者(哇~)的宣传文字中学来的!),之后就将这些据说不看会死的书搁在书架上或在地上建摩天楼,让他们安分地扮演家私的角色。如果友人来访问起这么多书你看得完咪的白痴问题,还得要撑着为它们辩护赔笑一番,实在有够讽。


(誓死推荐的一本日系推理)


日本推理小说都不行吗?非也!如果有人质疑京极夏彦的功力,我绝对会跟他争辩到底,我这推理初哥的第一次就是给了他那本提起来就令我心如鹿撞的姑获鸟之夏。如果有人觉得东野圭吾嫌疑犯X的献身不够好我也会力挺东野大婶(噢不!是大神!对不起哦!各位老师~~妖!)。伊坂辛太郎奥杜邦的祈祷,World Class Fantasy! 还有横沟正史狱门岛,那种鬼气阴森实在是罕见的绝活,在在令我想起少年时阅读的古龙。不要以为我很 high brow,我的品味有时也会很 medium well 的。古龙的色香味我都喜欢。但是可以你可以想象有人一辈子都在读古龙吗?不够具体?换一个角度好了。你知道七龙珠?街头霸王?如果今时今日还有中年叔叔还是一天到晚在跟你讨论超级赛亚人,还是热衷切磋那些 BOW-YOU-GET! 必杀技的,你的反应想也会是 Get A Life! Dude! 对不?




好在我真人比网上的这个分身宽容,也比较容易受哄。那些铺天盖地的宣传话语又一次征服了我,还有屡次得奖的记录(对!我的虚荣心在作祟)让我乖乖掏腰包买下了这本告白》。薄薄的书,宽宽的排版,实在不是我这个斤斤计较的读者所好,但由于本人没有在书店席地而坐打书钉的习惯(怕纪伊国放狗咬),所以还是买下。一读之下,倒真有惊为天人之感。里头的具体情节在这里不暴料,可大体就是罪与罚的基本框架。以非常罚治非常罪,无非就是一个故事主人翁,一名女老师,小孩死在校园里,欲亲手扮演侦探兼判官加执行者的角色。可是外行人看热闹,我这个数学老师就是看门道了。


一句话,感受很深。尤其是里头有关到“课室瘫痪”的情节。


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名词,是在香港籍日本文化评论家杨桢兆整形日本里那篇“日本青年真的是妖怪吗?”的附录。里头附载了另外一本美国作家 John Nathan 所著无约束的日本》(Japan Unbound: A Volatile Nation's Quest for Pride and Purpose) 本人在东京参观初高中后见识到的上课状况。你知道有昂摩到场,又有校长陪同,照常理说学生应该会配合配合,唱唱那场乖孩子及巧老师的戏嘛,焉知道事情竟然来个急转弯,昂摩得到了一个文化大惊吓(Cultural Shock 是也)。在一堂历史课中,老师口干舌燥讲解日俄战争当儿,同学们不但没有因为有昂摩的大驾光临而收敛,反倒是在课堂中高声交谈,使用手机,看漫画仰或发白日梦。课堂之上师生之礼荡然无存,连来自向来由孩子王称霸的美利坚共和国的 John Nathan 都啧啧称奇,进而得出了日本的中学已经进入“课室瘫痪”年代的这种结论。




杨桢兆提出了一个补充,即 John Nathan 所提到的都是一些公立学校。这些公立学校隶属政府管辖之下。做官嘛就得要做事。教育官员的职务就是睡醒没事搞搞教改。你不搞改革,就被当成就得背负白拿薪水之嫌,还会落得明年国家分配给部门预算被削的下场。详情可参考另一本日本研究著作,Alex Kerr Dogs and Demons: The Fall Of Modern Japan。日本人崇美情意结严重,经济低迷下怀疑起自己的教育制度起来,就开始向西方取经,选择了所谓让学子们“强调个性培养,摒弃僵化教育,释放孩子所长”的教育改革之路。机不可失,既然已经得到大人们的祝福,猴子猴孙学生们当然也把握机会不负众望,培养怪懒本性发挥捣蛋叛逆所长,在神圣学府大闹天宫,才有今时今日学术衰退课室瘫痪老师落得丧家犬地位之乱象。反倒是私立学校懒得理会这些朝夕暮改的政治把戏,坚持旧有的教育方针,才保住了那摇摇欲坠的半壁学术江山。宽松式教育很多老派的学者不喜欢,闻名经济学家大前研一就在低IQ时代中痛骂这些不思进取,只关心三尺内事情的年轻人,也指出宽松式教育的种种弊端。但是太过严厉的制度,照样会衍生种种问题,不是也常有学生经不起被老师责骂而自杀的社会新闻吗?所以尺度的拿捏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其实东方人为何仰慕欧美的教育体系,有很大程度是出于自卑心理作祟。二战中美国船坚炮利,最后以两颗原子弹炸毁日本两座小岛结束战争。这一炸令日本人心理很受伤,美国文化正式侵入日本战后一代的生活,变相殖民因由而生。


向来都是如此的不是吗?无论初始如何地大义凛然,抛头颅洒热血来抵御敌人的侵略,一旦被征服,只要侵入者逗留得够久,我们反倒是对他们莫名地亲热起来每每提到那些遥远的帝国发源地,双眼总透着光,意淫着他国的月亮。 端的是举头望明月,低头踩故乡。作为二战战败国的日本,也不能免俗地踏上了历史的这一步,纵使在战败后努力崛起成了经济大国,但内心还是有是自觉不如人的,至少在文化上就是如此。尽管在80年代曾经在国际贸易上耀武扬威,让美国担心了那么一下,90年代之后又因为泡沫经济破裂而一蹶不振直到如今。一旦对自身起了怀疑,就容易堕入自贬身价来抬举他人的迷思里头,哪里还顾得了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真实了。所以竞争力衰退后,日本的企业界或政客就对国内教育得出了以下得推论(先毋论这些印象有多少是从好莱坞电影所衍生出来的):


A。美国比我们强大,所以教育制度也必定有其所长。
B。美国小孩好像都比较自由,功课少,考试少,师生平起平坐一片和谐。
C。如果我们也采用他们的教育制度,我们就可以平起直追。


这种 A-->B-->C 的思维方式说天真也是够天真的了,但大家就是乐此不疲,曾经留洋的学者们也算盘敲得噼啪响,知道响应这些政策百利而无一弊(对他们而言)。若干年后,揭开盅一看,才知道货不对版,但已是过了期限,退货无门,全盘皆输了。BUT THE SHOW MUST GO ON! 怎样演下去?


转移目标。将楷模换个身份,近年来的教育模范生首推芬兰、瑞典、丹麦这些欧洲国家。亚洲经过美式教育梦碎,只好寄情于这些远方的寒冷国度,有关于芬兰的教育书籍都成了畅销书,国家花大钱组团前往朝圣,当然也不忘兜到邻近的国度扫货血拼,至于开公帐还是私帐,则是看官自行想象就好,在这里就不细述了。回国后在国会里拉扯一下,若适逢大选时期或是新官上任,一个新教改配套热烘烘就出炉了。其实教改这种事是最难追究责任的,因为成败不会立刻显露出来,等到多年后败象尽露的时候,当年的那个教改搞手多以不在其位了,搞不好早已在上次教改实行初期捞了硬体软体建设大笔油水后就退而从商去了。说起来好像轻描淡写的,但是一次次教改失败,输的不只是那些珍贵的税收,还得出了教职人员尽失人心,不再受学生家长尊重的下场。因为此一时彼一时,是缺乏自信的表现,市井小民悟性再差也能够察觉出来,麻木了就不会再重视,此乃常情,不能怨人。


如果再留意美国评论界近年来的教育专题报导,倒是更能看出这种事情的弔诡之处。美国在经历了祸不单行的房贷危机、国债超标、共和党及民主党因赤字处理方案的一场政治骚陷入僵局、国家财务状况惨遭降级之后,主流评论也 “很自然地” 怀疑起自己的教育方针起来了。首先就是出现了虎妈现象(说的是一名美国亚洲移民后裔坚持使用严格家教来调教孩子的畅销书所引起的社会话题),再来就是在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显现出美国青少年数理表现差强人意,落后于亚洲的数据。在数据上名列前茅的地方如上海(中国)、星加坡、韩国、台湾、香港这几个亚洲国家的教育制度开始得到关注(日本这个追随美国宽松教育多年的难兄难弟无独有偶,落在上述五国之后)。美国的治国政策从来就是先预设假想敌。有了假想敌,政客就往往能够在关键时刻将内忧问题转移成外患来处理。冷战时期的敌人为苏联及共产主义,到了后来就是与日本的贸易战开打,九一一之后正式将矛头指向中东所谓的邪恶轴心,再来就是中国的威胁论。这个威胁论现在有了新的面貌,就是打出一个如果不求变,不创新科技 (innovate),美国就会被这些发展中国家逐步取代。科技的发展需要的就是在数理科上的积极表现,从这些数据来看,美国也确实是下虽的。问题是,美国的学子们我行我素吃香喝辣惯了,国家也长期依赖从中国、印度、或东欧各国进口的智慧型工业的廉价劳工,一时三刻要扭转趋势谈何容易?再来就算是要教改,财政预算上也不允许,许多州的财政已经届于破产边缘,所以在那些评论界喊来喊去要说改革的专家们也只是如竞技场外那群狂喊“加油加油加油!”的观众而已。这个趋势会延烧到何种地步,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但是我可以大胆假设,无论将假想学习对象设定成何方神圣都好,最后都不可能摆脱历史的钟摆定律续而以白费心机收场,只因为我们将教育的意义弄得太过高深莫测了。以一本From Dawn to Decadence: 500 Years of Western Cultural Life 闻名于学术界的美国学者Jacques Barzun 曾说过:




Educational nonsense comes from proposing or promoting something else than the the prime object of the school, which is the removal of ignorance. (大意是说:如果我们歪离了学校的“求知解惑”这个终极目标,而想要通过学校来达到其它的目的的话,那么一切就是空话,教育的空话。)


三两下就说出了事物的核心。举凡什么人塑造、品性培养、发展潜能的都是后话,不是主菜。原因是一个人的人格、品性、潜能、修养跟他的成长背景、过去与未来的人生机遇、个人天性喜好有着更直接的关系。学校要在短短数年将这些学生推压挤捏成完人一个,是太抬举自己,也是不切实际的。


(王小波)


所以我们得回到原点:


知识的传授不去问为何而学,而是问为何不学?


读书不为他日三餐温饱,只为一个知多一点点的满足感。当然,诚如王小波所言,这世上有的人选择变得聪明,也有的人选择愚蠢。但是办学者如果终日忙着去扭正这些人格问题或态度毛病,为教育冠上那些国家啦民族啦一个都不能少啦这些堂而皇之的口号,那么就是不务正业,因为我们根本没有那么伟大,社会的运作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要找回那消逝已久,仿如隔世的课堂内学子们对老师的尊重,还要看老师们能不能够找回那个对自个儿学科的那个专注力。毕竟人对知识是存有敬畏之心的,只要站在课室前头的那个人有足够的料子垫底,不愁得不到别人的敬重。


回到四百击。里头有一幕是说课室里老师受不了一群捣蛋小学生时说的一句气话:再多十年法国就完了!电影慑于上个世纪,法国没有完,世界照常运转。


因为四百击这一幕的关系,我愿相信《告白》只是案例,明天的孩子必能走出他们自己的路,而这个结果与我们那些把说大话当饭吃的师长们无关

Sunday, September 18, 2011

观影记(十一):路易。马勒的黑与白

原来写与不写,对于自己来说,真的是那么地难以定夺。

何解?因为怕。

何惧之有啊?

怕言之无物人云亦云啊。又怕今日之言禁不起明日的反复推敲。更怕那语塞之苦,只因自知走笔钝挫,而又生性挑剔,一篇文章写下来就是斟酌不断天昏地暗,所以怕写。

但不写,也怕。

怕生命中所读所观看所聆听到的那些美好事物,终是要被遗忘。怕那记忆的脆弱,于是想要留下记录。怕做一个感官玩乐至上的庸俗之人,不甘于只沉溺而不反思,所以想写。

写什么不是问题,反正文化生活过得多姿多彩。要写得多广多深才是至为扰人之处。偏偏自己又有着“如果喜欢那个人就想要看完他的作品才算是做好功课”的执著,所以往往就会陷入没完没了的境界(当然,在这里得要澄清,这种没完没了有时是蛮享受的一件事)。

(路易。马勒)

就拿最近过的日子来说,自从个多月前看了法国导演 Louis Malle 那套 Au revoir les enfants (再见,孩子们)之后,心中就一直挂念着那些湿冷,灰暗,破旧,孩子们因寒冷而冻红的脸庞,那些冬天罕见的阳光撒落,还有教课室里主角被纳粹军带走时他座位前徐徐升烟的黑色暖炉。于是遂搜出早前网上订购回来的 Louis Malle 电影套装,开始细看里头的另外四套电影:Ascenseur pour l'échafaud,Les Amants,Zazie dans le métro,Le feu follet四部中最喜欢 Ascenseur pour l'échafaud (译:通往绞刑台的电梯)及 Le feu follet (译:心火)。对 Les Amants (译:恋人们)感觉平平,虽然女主角 Jeanne Moreau 的演出超标的好,尽将红男绿女们那种激情之后患得患失的心情诠释得无懈可击,电影的结尾竟然跟那部 Dustin Hoffman 饰演毕业生的 The Graduate 同出一辙,偶有此类发现,实为观影一乐也!至于那部 Zazie dans le métro (译:在电车上的Zazie)嘛,我坦白从宽:没看完。因为实在跟其他那几部的风格相去太远,跑的又是卓别林那种 Slapstick 路线,对于在周星驰无厘头文化中长大的自己来说,Zazie 那一套早已不过电了。后来在网上再作功课时,才发现到风格多变向来是路易.马勒的招牌动作,此君不喜重复自我(Ego 有够大),我也只是带着朝圣的心情而来,不强求每部作品都喜欢,但是就是希望将可以搜到都看完。于是就到Amazon将另一套的路易.马勒也订购下来,留待他日再续前缘,一窥究竟。


喜欢 Ascenseur pour l'échafaud 并不是因为里头 Miles Davis 的配乐。这对于我这个爵士迷来说,是有必要先说明的(因为 Miles 做得比这个配乐好的作品实在太多太多了),尽管当初知道这部戏的确是因为Miles Davis 的大名所致。在电影中的声与色,确是做到了相辅相成的化境,但是我在观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没啥留意 Miles 演奏得如何如何的,目光完全地被里头那么精明干练冷静沉着而又(alas!) 那么倒霉的 Maurice Ronet 所吸引,Jeanne Moreau 在街头寻寻觅觅情郎的那一份痴,倒有点令我胆跳心惊,可信度高,倒真的是“残”不忍睹,那份心焦如焚到了后来就接近疯婆子寻夫的感觉,很难令人代入角色了。反倒那个饰演枪杀情妇枕边人却被命运大神作弄困在电梯内的 Maurice Ronet  ,眉头深锁,香烟一根一根猛抽的焦躁模样,倒是达到了一个令观众如我者感同身受,如亲临坐困愁城现场,冷汗直流的境界。难道是因为那句俗话 “大家都是男人,我了解你的感受” 所致?


原来无论为情为人,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因情之名而闯下的大祸,而是一旦陷入这个迷阵,翻身无望的那些煎熬时分,就算口里大声说出无怨无悔,心里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丝丝怀疑?没有那可能是一闪即逝,从内心深处那些阴暗处,鬼影重重角落发出--这样做,值得吗?--的终极审问?在情欲游戏中,翻云覆雨的快乐日子不考验,反倒是末日将近妖孽四伏的危机时刻才见真性情。若计划付诸行动任务成功,扬长而去后从此风平浪静过着幸福快乐日子,那么可能(记得,是可能,不是绝对)就是人间天堂在望。可悲的是十之八九末日必将降临,众位玩家无一幸免,终将逃不过那一场又一场的审判及严刑拷打。正所谓就算自宫,未必成功啊。所以玩火者自焚的道理还是有的。


 Le feu follet  里的 Maurice Ronet 


至于那部 Le feu follet ,说的是思考自杀,大作存在主义文章的故事。是的,主人翁最后付诸于行动,并没有让我这个观众失望。不想看到他不死,是因为他真的是没有活下去的意愿。如果这部剧本的结局是另一种好莱坞调调,说主角在他死前探望了那一众已经选择了过庸俗日子理想不再 comrade同志们,听了他们一番劝说后,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的大团圆结局,那么观众如我者就会有想死的感觉。


这是路易.马勒自己承认最为满意的执导作品,也是 Maurice Ronet 的演艺生涯中的顶峰演出。黑白片的色调,拜新世纪的数码修复技术所致,光暗格外分明,无论是好的坏的,都更加的彰显无遗。戏中主角的独白与忧郁眼神如何如何令人心醉,取镜如何有张力之类的,我不是很在行说这些闷话。


看电影对我来说,是私活。注意的反倒是一些银幕前后的芝麻绿豆。我在电影里的小满足就是看到主角自杀前的那个小动作,他尽然先将书看完! (但是美中不足的就是道具组没有将这本书的褶痕处理好,因为paperback的书被翻过是会有褶痕的,而那本书明显的是只翻过最后数页。这是技巧层面的问题。我也是有够挑,我知道。)我心想,对于书本的迷恋如果真有到这种程度的话,你不是已经找到一个最基本的活下去理由了吗?就算现实如何不堪,那无穷无尽的浩瀚书海,不是也给了我们另一个生存空间吗?当然,如果,导演安排他这样没死的话,我一样会想死。


道济群生录


其实如果有所谓希望可企及的人生智慧的目标一事的话,我希望我是能够达到一种尊重他人对生死之选择的那一种豁达。无独有偶,近日也在读着台湾作家张万康道济群生录,说的恰好是完全相反的,一种“就算是(真的,不是比喻)惊天地,泣鬼神,我也要活下去”的故事,我也读得津津有味,完全可以体会到且认同那股蛮牛般的求生意志。书中的老迈爸爸同时身患肺炎积水器官肿胀癌症,却不肯赴死,被问到为什么要活?他呛声回话:为什么要死?一句话就可叫那群娘娘腔存在主义者为之语塞。这对我来说,又是另一种境界了。

Tuesday, August 30, 2011

观影记(九):AN EDUCATION 之失恋再教育的必要

不如我们换个角度,先不谈那个老掉牙的洛莉塔情意结。因为认也好,不认也罢,情场上如果少将与老兵过招,倒地不起血流成河的多半会是嘴上无毛那个,好彩的话还有过到两招,虽败犹荣,但如果是连对手的手指甲都没碰到就草草了事,也无需介怀,因为那是常态,不是例外。


我倒有兴趣谈谈那些失恋的男孩们。

戏剧性一点的可以想象此时雷声轰轰,风雨交加,小男生脸容歪曲仰天长啸问苍天。UPDATE一点的则是镜头一转,小男生赶赴K房点唱那些心酸的情歌,垃圾烂泥应有尽有,歌声如何当然是其次,最重要是人家肯让支咪给你而已。

但是别玩太晚,等下还要回去将失恋心情贴上Facebook博博同情,无鱼虾也好,可能那个真命天子从来就在那灯火阑珊处,一路陪着你的留言,等待着你最需要最脆弱的那一刻乘虚而入?途中若引来若干恐龙猛兽蛇虫鼠蚁也一律欢迎,反正对方不会杀到埋身,最多是在荧幕的那一段过过窥瘾,反复翻看你那些不眠不休那么地努力上载的贴身近照而已。

三小时的面子书时间后,如果还没瞌睡,倒还可以找上三两茶友,到附近的Mamak处继续发泄,不怕他们不出来,因为大家都害怕下次自己被甩的那一刻落得独自伤悲的下场。那多尴尬!所以一众所谓死党,原来是互卖对方失恋保险,最重要是如果自己感情有什么冬瓜豆腐,要有人陪(赔!)。基于同类相聚的道理,一般上陪(赔!)率不会相去太远,所以这个游戏始终大有人玩,只是希望失恋当晚不要适逢世界杯或英超决赛晚,否则GOAL!声此起彼落的,斯人就憔悴不起来,入戏就难了!

不要以为我有那么多第一手资料是因为曾经身历其境,买过这种失恋保险。什么人做什么事,我还会顾顾身份。这种一加一等于二的逻辑推理及想象力,我还不缺乏。况且身边那么多年轻小瓜围绕,对于这个年头这些越来越女性化的小男生们的心理状态,我还是可以略知一二的。但是代入归代入,要我认同倒是不大可能办到。美其名互相交流,实属猥琐的与狗友们交换恋情心事的三八事我是不屑做的。如果你连这种事情都得要到处去求个认同,流露的就是那股自卑自怜的扭捏本性。男版林黛玉的角色终归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胜任,大多时候就是一个恶心的效果而已。这番柔弱性情再加上那个终日无手机不欢,眼睛老盯着巴掌大荧光幕--我就是这样的啦!--的绝顶废柴款,又怎么可能流得住伊人的心?就算你不怕丑,人家都怕被说成带个 diDI 出门啦。届时就算魅力老UNCLE 如 Peter Sarsgaard 者没介入,优质女生如 Carey Mulligan 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Carey Mulligan)

那应该怎么办?我不是恋爱大师这类神棍,无法给迷惑的你指点迷津。但我记得一首歌,黄舒骏的《少年狂想曲》。歌者未必是那么认真,但唱的至少是雄性荷尔蒙不缺,方向感十足的一个参考指标。歌词是积极进取的,自怨自哎欠奉,比起那些娘娘腔的惨情流行歌曲不知强上了几个次方数。我喜欢歌里头的那个“贪”,尤其是对五华八门互不相干文武双全境界之追求的那股馋劲,几乎是潜移默化的成为了我这些年来所有学习生活的那根脊椎,成就了我的精神。

如果说,每一个时代的流行歌曲总有其象征性的意义的话,我倒是庆幸自己成长的那几年听了一些还像人样的歌,才不至于迷失在这个浑浑噩噩,肉麻当有趣的面子书年代。对于我来说,长不大的男孩不可爱,也没资格要求爱情。等到你学会了什么叫上进,什么叫责任,我们再谈吧。



Friday, February 11, 2011

观影记(八):伍迪埃伦及我的老同学们

年假闲来无事,遂打算整理出近数月内的观影记录。搜出影碟一算,没想竟达二十套有余。

讨论电影的文章应不应该附上剧情简介,简介要写得多细,这本来就是一个难以一概而论的事。这与观者本身对电影的痴迷程度具有尤切的关系。如果一部影评花了大半篇幅在交代剧情发展,就难免有充版面字数骗稿费之嫌,正宗影迷对这类文字嗤之以鼻;可若果直捣核心,专挑戏中片段作深层讨论,未曾观看过这些电影的观众又会不得其门而入,读不下去。二者择其一,我想我是偏重后者的,毕竟博客属于私人重地,无需迎合绝大多数,有心人自然会想办法去觅得那些光碟来赏析一番,稍后再来切磋交流也不迟。Nobody is in a hurry, right?


怎样才算是好电影?数日前个人将之赋予了一个不太认真(但很白话)的定义:一部看了后的那晚睡前还在想,梦里会梦见,醒后依旧在回味,可挂念上好一些日子的,那就是好电影。乍看之下,好像很草率,实则很严格。就拿近来看过的那些片子来说,能够符合这个定义的,其实只占非常小的比例。可是我倒是乐此不疲地寻寻觅觅,努力不懈,等待着那个发现的乐趣的再次降临。偶有小得,亦足矣。

Annie Hall 剧照)

这期间 Woody Allen 那套 Annie Hall 是重看的。既然是得到了二度宠幸,当然有其讨论价值所在。伍迪埃伦一派小男人模样,对人世间恋人们的情与欲,那些绝对不会有任何确凿答案的问题,提出了重重的质问与自问。你或许会想,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何必那么吹毛求疵,自讨苦吃往牛角里钻,问那么多形而上的问题?但是伍迪埃伦也在电影甫开场即已言明

I would never wanna belong to any club that would have someone like me for a member.

那是多么孤高(自命清高?)的以生活哲学啊。多少人为了取悦他人,为了得到大众的拥戴,为了“埋堆”,在所不惜地付出了生命中那么多的精神、时光、尊严,来博取那一闪即逝的所谓认同感。而这里,有一个人,在镁光灯下,破落黄色旧墙前,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说他拒绝加入任何愿意接受他为会员的会社?!暗里可看作为下意识的自虐,明里则可引申成对普罗大众的调侃了。因为大多数人可是就算是拼了老命都得不到爱情啊。讽刺的是,无论戏里或戏外,相貌平平而才华洋溢的 Woody Allen 总是风流不断,尽管每段感情不尽完美无暇,却也互补彼彰,而各有其乐趣所在。旁人仔细看去,心里头之百味掺杂,可想而知。

在那些打磨得字字珠玑的对白中,不断地流露出对世俗观念的鄙夷,但又总是不小心地动了凡心,羡慕了那些过着简单快乐生活的人儿们一下下————这就是伍迪埃伦的电影。横眉冷眼下探讨众生关注的情爱纠结欲望横流,一副自傲又自卑的模样。

片中有一段说到主角 Alvy Singer (伍迪埃伦饰)小时候因为不愿做功课而被妈妈带到心理医生处,医生问小 Alvy 是什么事情那他那么忧郁,小 Alvy 回答说:“因为宇宙在膨胀啊!总有一天它会断裂,那就一切都完了!那做不做功课还有什么关系?What's the Point?  ;紧接着下来的那段金句更是令人为之绝倒,说到了多少学子的心声:

I remember the staff at our public school. ... Those who can't do, teach, and those who can't teach, teach gym. And those who couldn't do anything, I think, were assigned to our school.

 (Woody Allen 与他的招牌镜框)

其实伍迪就是这个脾性,总是有的没的在作品中否定乖乖型的小孩的那一股乖乖,虽然心理医生那段戏是想要带出男主角Alvy自小生有的纪人优天本性,但骨子里还带有着对普世教育制度的一大嘲讽,尖酸之余又好玩,尤其那个用超现实手法拍摄,Alvy 同班同学们一一叙述未来自己将会变成的角色一幕(有的成为庸俗商人,有的成为瘾君子,更有甚者变成了性怪癖患者),更是将理想与现实之遥赤裸披露。

谈到这里,倒令我想起了我那些发线早已退无可退,肚皮发胀得看不到自己脚趾跟儿的旧友们。少小时在深夜里促膝畅谈他日理想,有多少是已经实现的?那些日子的信誓旦旦誓死相随的爱人们,又有多少是共结连理,以大团圆告终?曾经那么如胶似漆满怀抱负的友人,如今一副肚满肠肥,满嘴香车美人股市儿女经,见面必烟酒相随鱼翅鲍鱼卡拉永远OK,互诉他人长短或分享血拼字母名牌包包经验方面,都已是驾轻就熟,筒中老手了。多年来的佳节聚会孩子弥月庆生周末星巴克小聚谈笑风生,房车马力珠光宝气各比千秋,见招拆招中提供了多少的修炼场合。大家乐此不疲孜孜不倦,凝聚起力量追求那些一样的幸福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1。每个人都得要有(至少)一个 kakak (即印尼女佣);
2。同等价位的宾士宝马;
3。孩子念学费同样扎人的名校;
4。家居大小一样有点难,但客厅里的液晶平面电视的尺寸至少也得一样大;
5。到一样的地方旅行(在一样的景点拍照留念,买同样的名牌纪念品回国);
6。同款包包里要有同样新款的手机、DSLR、手提电脑、IPAD。


What A Wonderful World ~~~~


当然,个人生活各取所需,本就是一件天经地义之事。如果有一些不知死活的腐儒,在这个时代,这个节骨眼上置疑他人的享乐八卦吃吃喝喝的政治正确性,只能硬讨来一项酸葡萄罪名,死活都辨不清的。此事,切切不可为之

但人生在世,难免有一些自命不凡之徒,好摆一副中间偏左姿态,热爱文艺又苦无知音在左右相伴,满腹牢骚欲无处发泄之时,不妨看上一两套伍迪埃伦,在笑声中寻觅那或早已逝去,仰或还小心呵护着的乌托邦。

明日一早起来,抖擞了精神,再过那些媚俗日子去!

Monday, January 17, 2011

观影记(七):社交网络之爬虫类脸孔

(Time 杂志年度人物:Mark Zuckerberg)

对于那为数超过5亿的面子书用家来说,我很怀疑会有多少个能够彻底领会到 Social Network (中译:社交网络)里头的恩怨与情仇,又有多少能够真正享受这部长达120分钟,没有爆破飞车谈情做爱场面只有对话连篇口沫横飞的大卫芬奇 (David Fincher) 电影。

如果你对这个行业没有基本认识,如果你患有这个时代普遍存在,所以完全无需感到自卑的 Attention Span Disorder (即注意力无法集中症侯群),如果你入世未深到还相信友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种程度,对不起!你是不会喜欢这部电影的。或至少,你不会认同。

这部电影的好坏,如果让我来评断,有其技术性的偏袒,毕竟曾几何时自己也过着那个Wired-In(指 programmers 在全神贯注编写程式的废寝忘食某种仿佛入魔的状态)的生活长达数年之久。此番观赏《社交网络》,关于片子里的妒嫉、猜疑、背叛及不安,比较起行外人士,就多了许多的感同身受,还有随之所而来的苦涩滋味。但是若谈到普罗大众能够对戏中的角色的遭遇起多少的共鸣,我则是不看好的。就像戏中当那一对孪生 Winklevoss 兄弟向大学校长投诉点子被主角 Mark Zuckerberg 盗用时,他老人家根本无法了解这有什么大不了一样,这是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的神秘国度,里头的大是大非也是作为一个纯粹科技消费者--相对于另一头的科技创造者--从来都不关心的芝麻绿豆用家们最在意的只是面子书的运行如常及自己页面的点击率,还有那些我拍故我在的相片之上载及览阅。至于谁是Zuckerberg,那是犯不着伤脑筋的。

可是我却认为这是续 Fight Club 以来,导演大卫芬奇最好的作品,其成就甚至凌驾于The Curious Life of Benjamin Button 之上。Benjamin Button 很大程度是用金钱堆砌而成,为了让戏中的生命周期之逆行变得可信,导演用了150,000,000 美金来打理 Brad Pitt 脸上的皱纹。这种银子戏码我一向兴趣不大,所以也是看得敷敷衍衍,随便随便。这回拍摄《社交网络》,大卫芬奇只花了三分一的资金,却拍出了那个久违了的说故事的架势,看来金钱与创作水平委实不是以一个正比例的标准存在。

到底现实中的Mark Zuckerberg 是何许人等,我无从置评。但是单从电影以及可以到手的资料看来,他是确确实实地背叛了他的挚友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纵观那些真正已经和电脑、网络、科技划成等号的公司发迹史,有哪一些是保留着当初组成期的人事雏形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放诸天下各行各业,皆能说出个道理来。兄弟情谊在商业利益挂帅的大势下被逼俯首称臣,就算没有 Sean Parker Napster 音乐分享软件的创办人之一,但那是咸丰年的事了,20岁以下的年轻人未必听过什么是 Napster)这个角色的介入,Mark ZuckerbergEduardo  Saverin 哥儿俩的破裂只是迟早的事。因为 Saverin 能做的只有在金钱方面的资助(尽管区区的1万九千比起那后来的50万美元下是如何的卑微)而 Zuckerberg 能做的,则是将梦想实现,即执行上的一种绝对能力。所以,若讨论 accidental (意外性)这个课题的话,Saverin 的致富才是侥幸中的侥幸,意外中的意外

Zuckerberg 戏中造型)

但当然,电影终归是体现弱者及强者实力之悬殊,进而营造善/恶二元化的一种载体。即使是大卫芬奇,也无法免俗地将 Saverin 及 Zuckerberg 的角色设计成那么强大的一个对比,来博取观众的共鸣。Saverin 的造型极度讨好,浓眉大眼之余处处流露一种童真,女性观众会不期然地对这个角色产生一种母性的关爱,进而牵引出对 Zuckerberg 的不以为然,甚至愤恨。而Zuckerberg 冷峻的眼神,连珠炮发的说话速度,以及那个将头倾斜 45 度,怔怔望着对手的爬虫类脸孔,更是令观众进一步相信:Devil is in the House,进而把心中一票都投给了Saverin

毕竟成就是会招惹嫉妒的,而普世价值观不认同年轻致富一事。对常人来说,这群手指飞快敲着键盘、昼夜不分编写程式、嘴里呢喃着仿佛外星语言电脑专有名词、眼神总是回避旁人的痴人们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大的财富,那么多的光芒,所以才有这样的电影,这样的描写。想当年,世界首富 Bill Gates 这个电脑奇才年轻时在媒体里也硬是被人妖魔化了大半辈子。此君近年来将终身财富捐赠出来成立慈善基金拯救世界,是一种书生型的抗议宣言,也是狠狠地刮在那些攻击过他的投机份子脸上的一巴掌。


诚如电影海报上所言:You Don't Get To 500 Million Friends Without Making A Few Enemies.


(Mark Zuckerberg 的访谈,注意他是不大眨眼的)